第20章(2 / 2)

股雨前的潮意灌进来。晏之站定,声音不高:“我知道文章是你们发的。”

岑唯没吭声,只抬头看她,目光直白得几乎带着火。

晏之把手机递给她,上面是刚才那篇文章的截图,下面是一句提示:已被处理,传播量异常,限流中。

“我请了曾律师看过,内容属实,但证据太集中,措辞也太明确,很容易被当成‘组织性炒作’。”晏之语气很克制,“她建议先做模糊处理,再分段释出,避开攻击点。”

“你也想让我改。”

岑唯忽然开口,语调冷下来。

晏之一愣,随后摇头:“我不是在反对你。我只是想你保住发声的资格。”

“可发声如果都要提前自我审查,那意义是什么?”岑唯声音低,却固执地像钉子,“你知道我们整理那些材料花了多久吗?知道她们鼓起多少勇气才愿意开口?你知道每一条时间线背后,都是一个哭着删号的姑娘?”

晏之不说话,眉眼低垂,像是在压住心口什么东西。

“你不懂。”岑唯几乎是咬着字,“我已经改过太多次了。从一开始的邮件未回,到线索被打断,再到我们一个个地——小心翼翼地——只敢匿名发帖。现在你也来跟我说,‘等等’、‘别冲动’。”

“我不想妥协。”她语调拔高,眼圈红了,“我想要真相公之于众。”

“发声如果都要提前自我审查,那意义是什么?”

晏之忽然抬起头,盯着她看了两秒。

然后她缓缓开口:“你觉得我在站在他们那边。”

岑唯咬牙没说话。

“我不是。”晏之一字一顿,“我是在你这边。但我也更清楚,他们能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。”

风从窗缝灌进来,把两人之间的沉默吹得更凉。

她继续说:“我不是要你退。我只是不想让你,连底线都还没碰到,就被拖下去。”

“你可以骂我、恨我,说我胆小、自保,但我真的不是来劝你闭嘴的。我是来告诉你——如果你真的想把这件事走到底,那就别一次性把子弹全打光。”

岑唯没说话,只是缓缓呼出一口气。

半晌,她靠在墙边,眼神终于有些动摇。不再说话。她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。

是愤怒,是倔强,是委屈,也是那种突然闯进骨缝的柔软。

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,眼睛红得厉害。

她太清楚晏之不是来打压她的。

恰恰相反——她一直都在用一种岑唯不熟悉的、克制而绵长的方式,在替她布一张软着陆的网。

她深吸一口气,点了点头。

“好。我改,但不删。”

晏之看着她,眼神轻轻一缓,像是终于放下了一口悬着的气:“我明白。”

夜深了,雨终于落下,滴滴答答敲在窗沿上。

岑唯坐在床边,电脑屏幕发出淡淡的光。

她照着晏之的建议,把文章中的直接姓名替换成代称,语气从控诉调整为分析,文风冷静而克制,情绪却被裹在字里行间,如同薄冰之下的暗涌。

处理完之后,她没有立即睡。窗外雨声持续,室内却安静得叫人心烦。

她打开论坛,用在那个她最熟悉的小组里,发了一篇贴子。

【树洞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。

我不是不明白那些“冷静”的建议,也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。

可是每一个说“你太冲动了”的人,真的理解我们这些日子都在经历什么吗?

她们哭着说“不想再想起”,又一遍遍翻资料只为拼出一句能站得住脚的话。

可我们等来的是什么?是“你还要毕业”,是“别搞那么极端”,是“你太不成熟”。

原来发声,也要讲“适合”的时候。原来我们做错的不是保持沉默,而是“说得不够漂亮”。

可我是真的不懂,什么时候,才算“刚刚好”地疼过。】

她写完点了发布,没多久就收到几条私信和评论,大多是共鸣的安慰。